今夜不眠,因為有人在空蕩蕩的對街沉沉喚引,微弱無助。

 

  桌前昏黃燈下,我收起故事輪廓的第一筆,尚未縫補四散的字語。背對緊閉的門扉,我提煉,並服用自己的幻覺。(讓我們將目睹的吉光片羽畫下來吧--記得假裝筆觸熱烈,用色務必冷冽:問候的眼神是漠然對漠然,笑意掏空後的容顏,低溫擁抱。)

  緩緩流轉,似水的月光漫過對街,斷續的喚引轉換了憂鬱沉重的頻率,成為起伏的旋律,宣示反叛般的自由。然而,此刻全世界的頹廢被惡意傾倒至窗外夜景,我感覺到冷。

  我忍不住尾隨真實的呼喚,對街若有似無的身影,那似乎是冷與熱的交融。他確實看見我了,一張不帶表情的冷峻面容匆匆轉向,而我持續尾隨,越過深夜一個又一個無人的黯淡街口。這無非是最冷的夏夜,四周圍繞著冷卻後的沁涼空氣。他在安靜的河畔停下腳步,默默蜷縮在火堆邊。我接近那溫和的火堆,與他並肩而坐,逐漸恢復溫暖。

  「我是走失的遊魂。」他發出低沉的磁嗓,壓低帽沿,往火堆再扔一根柴。「不用跟著我。」

  「為什麼走失?」

  「他們走得太快,我被遠遠地落在後方,再也找不到他們的足跡了。」

  「我也是。」我說。「他們在趕赴什麼?我們永遠錯過了嗎?」

 

  「不知道。」  

 

  「這裡常常起霧。」我看見火光搖曳在水色上。「不過今天沒有。」

  「起霧妳就看不到我了。」

  「可是我一直都聽得到你。」 我說。  

  「妳再不回去,不怕霧吞噬妳的方向?」

  「家不會跑掉,我知道它在哪裡。」

  「沒有人真正知道自己來自哪裡。」

  「來自黑暗啊。」我說。「就算今天仍只有你一個人在這裡,你也不會怕。而且這裡溫暖。我也有我自己的火堆,一樣是升在黑暗裡--」

  「妳還是回去吧,這種地方不適合久留。」

 

  指尖也能感覺的溼氣蔓延得更加迅速,拒絕熄滅的火僅僅稍微壓低了氣焰。

  這時我大致明白:他用他的自由,為那一群倍日並行的浮士德祝福。

 

  「其實,你來自陽光吧?」

 

  他終於抬起始終凝視火焰的眉眼,赤裸矍鑠,缺乏日曬的靈魂映現寂寞的倔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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